月亮宝石

《月亮宝石》是BBC拍摄于1996年的一部电视电影，它是根据威廉•威尔基•柯林斯写于1868年的同名小说改编的，这部小说被称为是侦探小说的开山之作，当然每种类型的小说的初期代表作可能或多或少都不太成熟圆润，尤其是像侦探小说这种特别需要匠心独运的一类，是极其考验作家的逻辑推理能力的，很难想象如果作家本人在这些方面乏善可陈，那么他的作品是很难在水落石出后让读者有先是恍然大悟，继而拍案叫绝，最终残局复盘的酣畅淋漓之感的。
　　
  我是先看的电影，再读的小说，总体的感觉是既遗憾又惊喜。遗憾的是这部小说在内容上是有一点先天不足，不知道英文原版小说怎样，在网上找来的中译版本读得实在是如坠雾里，此版本采用的译文风格与傅东华版的《飘》近似，而且还以每位当事人的语气把同一事件从不同角度各自叙述一遍，其间重复繁杂是难免的；惊喜的是在些微羸弱的骨架上所改编的电影竟是有血有肉，像是一个稻草人被导演编剧点化之后成为骨肉匀亭的实身，在麻布上穿针引线后竟有了绣品的真意。
　　
   一部电影是否吸引观众，它的演员阵容是首当其冲的，《月亮宝石》里的男女老少，生旦末丑都得当相宜，不见得个个是大牌，但人人皆出彩。
　　
   男主角是Greg Wise，那时的他三十而立，剑眉星目，长身玉立，秾纤合度。他出演过的古典剧集不在少数，但在95版《理智与情感》、00版《包法利夫人》和《克兰福德》中的角色不是卑鄙无耻就是猥琐不堪，这些反角似乎也没有让他的演技得到砥砺变得炉火纯青；在《海盗》中倒是正角，可惜他的出场戏份在短短五集迷你剧中都屈指可数，实在难有施展的空间。《月亮宝石》片长近两小时，虽然也不长，但智郎出场次多且质高，依次展示了他作为维多利亚时代款款绅士的各项技艺：抚琴高歌，策马驰骋，提笔作画，巧手精工等等，不一而足。但最值得一提的是他饰演的男主与他饰演的其他角色有明显不同，片中的富兰克林先生经常有一种漫不经心，举止随性，后知后觉的迷糊敦憨的神情，这与小说中所描写的人物还是十分吻合的，是那种不知人世险恶，率性而为的懵懂世家子弟。富兰克林初次出场就是热情地奔向老管家，亲昵地用力拍打对方的肩与其抱作一团；与女主初次见面时，他仰头看到蕾切尔从楼上袅袅而下，竟不加掩饰地看痴了。最近看到他是在一幅广告招贴画中，他闲适得坐着，一手端着馥郁缭绕的咖啡，一手捧着本书，但画中人已是两鬓秋霜韶华逝了，不容置疑地从智郎悄然惊变成了智叟，希望他今后选片能更加wise一点，一位八尺昂藏，气宇堂皇的演员却没有与其相貌匹配的作品不能不说是憾事一桩啊！
　　
  女主角是Keeley Hawes，她在片中饰演蕾切尔小姐。古典剧集对她也是青睐有加，先后主演了《我们共同的朋友》、《锦绣佳人》、《轻舔丝绒》、《绿荫下》、《楼上楼下》等。可是令我万万没想到把我惊艳到的居然是这部她刚刚出道时主演的《月亮宝石》？！之前看她出演的那些古典剧集只是觉得她的演技尚可，外形也算可人；转型到一些现代剧中主演女特工女警察也没有特别的别扭不适感。可是所有的先入为主的印象都在月亮宝石的璀璨辉映下暗淡无光了。她所饰演的蕾切尔小姐是其从影生涯里最具闺秀淑媛气质的角色。小说描绘的蕾切尔小姐是：有头脑，有主见，倔脾气，娇小玲珑，充满魅力，从不装腔作势，痛恨虚假伪善。这样的一派纯真天然怎能不让富兰克林先生一见钟情？片中有几个可爱的小动作尽显蕾切尔的天真烂漫，当富兰克林手把手教她在房门上用油彩作画时，她小心地提出了“too yellow”的反对意见随后又很无辜的把画笔的一端轻轻地咬在了嘴里；在生日宴会上她第一次见到了价值连城的月亮宝石，在发出了由衷的赞叹后转身向较远处的富兰克林毫无预兆地喊了一声“catch”就把本该呵护备至的月亮宝石凌空抛给了他，引得在场宾客一阵惊呼。尽管蕾切尔确实出身高贵，但女主在片中的服装却没有其他古典剧中女性服装的华丽绚烂。她的几套长裙都是朴素的深色系，尤其是那身深蓝色束腰长裙既简单又精致，身高1米78的Keeley Hawes穿上如微风拂嫩柳，摇曳生姿。
　　
   Keeley Hawes和Greg Wise真是出人意料又赏心悦目的一对银幕情侣，他们的合作稳居我心目中英国古典剧情侣档前三甲。只有一对光彩照人的璧人还不足以撑起整个场面，其他配角也各有各的光晕。
　　
   片中最主要的女配就是书中容貌丑陋的女仆罗塞娜，她是作者有意设置的red herring。她孤儿出身，后来又因偷窃被送进感化院。茱莉亚夫人是一名虔诚的基督徒，出于怜悯把罗塞娜接到家中做女佣，罗塞娜在这里没有遭到歧视和不公的对待，她本分做事，任劳任怨，从不抱怨。但是让她本来就有的厌世情结更加雪上加霜的事情发生了，以致无法自拔，最终深陷泥潭。这个角色由Lesley Sharp演绎，这位女演员并不难看，只是有些平淡，她有着一张圆圆的脸，却姓sharp，不过用来形容她的演技倒也贴切。她把对富兰克林的爱慕之情发展到了一种痴癫的状态，当她无意中发现了宝石失窃的线索时尽己所能地去掩盖，致使内心备受煎熬。当侦探产生怀疑盘问她时，她所表现出的那种焦虑惶恐的神态以及盘问结束后跑出房间的肢体动作显示只要稍用外力推她，她就会以头抢地尔了。Lesley Sharp本人的身世就很凄凉，她也是一名孤儿，从婴儿时期被人收养直至成年才得知这个秘密。随后离家去往伦敦，可能是堆积压抑的情感需要释放，她半工半读去学习表演，经年累月后也颇有成色，2002年曾获得英国Broadcasting Press Guild Awards最佳女主角奖（与她同届获得最佳男主角奖的是大卫苏切特）。最近看到她是在《克兰福德圣诞篇》和大侦探波洛系列《怪钟疑案》里，其实岁月也很厚爱外表平庸的女演员，那就是年轻时虽不显豆蔻风华，但年老时也不见枯槁风霜。
　　
  剧中另一女配是克拉克小姐，她是蕾切尔的远亲，由Kacey Ainsworth扮演。她的主要戏份集中在电影后半段，几场戏下来，寥寥几句话就把一位穷酸势利，虚情假意的家道败落的小姐演得是惟妙惟肖，颇具喜感。在《月亮宝石》里她讨好谄媚茱莉亚夫人，花痴高德福瑞先生以及被蕾切尔小姐呵斥时的那种表现和反应尽显灵气。这位女演员曾经因为出演《东伦敦人》在2002年一年之内囊括三项肥皂剧最佳女主角及最受欢迎女演员桂冠。她在英国也是一位为儿童朗读睡前故事技艺精湛的演播人，非常受欢迎。
　　
   一直以来都深感英国真的是那些富有才华但外形不甚出色的女演员的福地，在那里不必太担心没戏拍，即便暂时不能频繁出镜，她们还可以去演舞台剧，去电台录播有声书或广播剧。总有渠道可以磨练演技，丰盈自己，以待时机。
　　
   此片中还有一位我很景仰的女配，她就是扮演蕾切尔小姐母亲茱莉亚夫人的Patricia Hodge。她在电影电视剧中都是以中老年妇女的形象出现的，我见过的她的最早荧屏角色是JB版福尔摩斯系列《第二块血迹》里的女主，再就是出现在马普尔小姐系列《斯塔福特疑案》和《麦斯维尔》（饰演大卫苏切特的太太）中。本片中她饰演的茱莉亚夫人既心怀慈悲，又能当机立断，言行举止透出一派雍容端庄和公正凛然。当探长因为罗塞娜有犯罪前科而产生怀疑时，夫人立刻挺身而出为罗塞娜担保人格；但是对自己那位贪婪凶残的长兄却是干脆利索地推出门外闭门不见。她对于长兄遗赠给蕾切尔的月亮宝石是持着漠不关心的态度，只是远远旁观；当宝石失窃后她对追查宝石下落也不甚积极。最有意思的是Patricia Hodge本人还有一副金属质感铿锵婉转的歌喉，不同于一般演员客串玩票性质，她以专业水准出演过又演又唱又跳难度极大的多部音乐剧。在本片中听她抑扬顿挫字正腔圆地说台词是一种按摩神经的惬意享受。Patricia Hodge日常还在大学里的表演课程中担任指导老师，近年她最出名的角色就是《米兰达》里女主的妈妈。
　　
   用现在的眼光去挑剔一百多年前的侦探小说是太过苛求了，导演编剧更无意为了制造悬念，吊起观众胃口而自作聪明地对小说做更加迎合现代人口味的改编，只删掉了小说中一些细枝末节的内容甚至还合并了几个人物，开头和结尾颇具新意，开头是富兰克林午夜梦回，在噩梦中闪回交待了月亮宝石的前世今生，噩梦惊醒后开始回忆那颗沾满印度圣徒鲜血的宝石的辗转故事，及至结尾尘埃落定富兰克林又安然入睡，首尾遥相呼应，改变了小说中多线叙事的模式，这样更适合电影的特点。在印度传统宗教里，把那颗能反射月亮圣洁光辉的硕大宝石镶嵌在圣像的前额上，沐泽众生。但总有一些心术不正者或许受到了它耀眼夺目光芒的撩拨，贪欲无度继而据为己有。但这颗宝石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镇得住的，靠抢夺而拥有者会遭到诅咒。在古代，先人会从月亮的阴晴圆缺中参透人生无常的谜，对这种自然变化常心怀敬畏，从而收敛欲望，谨言慎行。
                                                
2012.2.6